【轟出】一步之遙(11-15)

>十傑paro﹒私設如山


(06-10)


11

  綠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旅店的,他滿腦子都是轟的事情。那滿溢悲傷的雙色虹膜,只要閉上眼便乍然浮現,揮之不去。

  所以當推開房門看見飯田的瞬間滯緩的思緒才拉回現實,他連忙驚呼一聲。「啊、呃,飯田君,抱歉。」綠谷手忙腳亂的搶先說道,「沒幫你脫身也忘了……帶宵夜。」

  飯田用鼻子笑了一聲,擺開手說:「沒事,綠谷君不提我也忘了。」然後正了正臉色,向眼前的同伴報告之後的發展:「憲兵隊調查出那魔物是黑市走私的貨品之一,隨著表面光鮮亮麗的迎春祭到來,黑市也會舉辦地下的拍賣活動。」

  飯田吞了口水,繼續道,「在運送過程中出了點差錯,那魔物就逃了出來。再來……就是我們看到的那樣了。」

  綠谷凝重地點了點頭,那怪物的難以對抗跟險象環生仍鮮明地浮現在腦海。他動了動嗓子:「我遇到轟君了。」

  「那時候的冰,果然是他的幫忙呀。」飯田欣慰的笑著,「沒跟他打到招呼真是可惜,你有轉告他姐姐的擔憂吧?」

  綠谷一時想不起來他到底說了沒,只能凝重又堅定地睇著飯田,飯田被他的欲言又止感染,正襟危坐起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在心裡掙扎了一下,綠谷決定跳過轟家的過去,只簡單說了轟想跟他競爭的事。他們會在慶典上一決勝負。


  飯田理解似的點了點頭,「綠谷君總能掀起人的好鬥心啊。」

  「咦?我有嗎?」綠谷不解。

  「你自己大概不會明白的吧!」飯田笑稱。

  之後他們去找麗日拿採購的藥水將身上的傷口治好,簡單分享一下今天的事情。茶色頭髮的魔女扁著嘴要兩人多多小心,然後就各自入睡了,一夜無話。


12

  慶典的到來比他們想像得還早。

  期間冬美有到旅館找他們——當時飯田給她留了旅館位置以便聯絡。烈焰城的王女如初次見面般披著一件斗篷遮掩外貌,小心翼翼的在旅店大廳同飯田及綠谷談話。

  她說,焦凍在他們相遇的當晚就回了城堡,看上去比平時更加沉默。但至少回家了,冬美很感謝這兩位旅人的幫助,從寬厚的斗篷裡取出慶典的時辰及競賽資訊遞給他們。競賽僅接受二十歲以下的挑戰者,兩人都審核過關拿到資格了。

  冬美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帆布小囊,說是幫忙尋找王子的謝禮。在她離開之後綠谷才把那沉甸甸的東西掀開,滿打滿算20金幣。綠谷跟飯田張大嘴巴無聲交換一個驚喜的臉,上樓向麗日報告此事。

  在麗日的「我也好想見王女啊!」的抱怨中跑去街上維修武器防具了。


  慶典到來,隨著盛大的開幕式結束,競賽節目也紛紛預備進行。賽場是雄偉的圓形競技場地,觀眾人海繞了個圈數量之大,歡呼聲此起彼落不見歇停。

  雖然報名比賽的初心已經完成了,就算沒拿到這50金幣的獎賞也沒關係。在選手休息室裡飯田正經八百的說:「我想考驗自己目前的實力跟作戰方針。」

  綠谷抹去額上因緊張而冒出的汗珠,決絕而認真:「我也有、不得不參賽的理由。」轟的面容映在他的腦海中,就算還沒有具體方向,但綠谷深知自己得踏上那座鬥場,然後——做他現在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

  比賽方式是一次由兩人下場對抗魔物。主辦方準備的是烈焰城外常見的中高等級——牛頭。猙獰的擬牛腦袋下方連接肥大人型的魔物,魁武體型及灰紫色的皮膚,致命傷是行動緩慢。

  先斬殺或讓魔物無法行動的人就是勝者,除了戰力更考驗戰略。進程是淘汰賽,如果沒有被刷掉的話綠谷跟轟很快就能對上了。

  第一場比賽雖然不少驚險,綠谷還是在刀光劍影下贏了。他握著潮濕的劍柄,從師父身上繼承的OFA仍不純熟,一有閃失就會傷到自己。綠谷望著被強大魔力反嗜而冒血的指尖,他得快點找到屬於他的戰鬥方法才是。

  他沒想到的是除了轟,還有知曉對歐魯麥特力量的另一個人存在。


  下了賽場,綠谷穿過木製的長廊準備回休息間,在轉彎時一陣熱浪嚇得他停下腳步。

  「噢噢,找到了。」

  「——安、安德瓦!?」他被嚇得忘記禮數,雖然烈焰城的國王也不在意的模樣。整個長廊空無一人,綠谷仰頭和這個國家的君主對眼相看,沒辦法消化對方口中的「找到了」是怎麼回事。

  安德瓦同時也豪邁地指著他解釋:「我看了你的戰鬥,你身上的力量跟歐魯麥特簡直如出一轍。」聞言綠谷忍不住冒汗,他很怕自己有什麼失言——不是對國王不敬,是對於師父難以傾訴的秘密。這時候還是走為上策,「我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兒子焦凍……」安德瓦一身烈紅色的華貴斗篷尾端熊熊燃燒著,彰顯這個國王的威勢。「他有身肩超越歐魯麥特的義務,跟你的對戰會是一個很不錯的實驗台。」他用鼻腔渾厚自負的笑了一聲,「希望你不要輸得太難看。」

  錯身越過安德瓦的綠谷身子僵了一僵。

  他是很怕說錯什麼會冒犯到這個有權有勢的一國之君,但在這個念頭生成之前他就脫口而出:「我不是歐魯麥特。」

  「這不是當然的嗎。」國王古怪的說。

  「這是理所當然的對吧……」綠谷側過半臉,「轟君也……不是您。」

  他看見安德瓦皺起眉頭。和城主起衝突真的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但綠谷知道,這句話現在不說出來自己一定會後悔的。

  安德瓦沒有攔下他,綠谷沉重而決絕的穿過長廊。



13

  他跟轟的比賽到來,甚至早於飯田。

  這是在街上惡鬥及轟自白之後的初次見面,氣氛近於冰點,同轟說話的溫度:「你來了。」綠谷嚥了口唾沫,他有很多很多話想對轟說,但——竟然踏上了這個賽場,要做的事就只有那麼一個。

  劍指勝利。

  綠谷板起臉孔,一抹薄汗沾上側鬢,他跟轟離有一段距離的望著面前的鐵欄杆。待會比賽開始會從裡頭釋出魔物,誰先擊倒該考題就是勝利者。他們屏息以待,觀眾的歡呼聲接連不斷,儘管綠谷無法分神注意那遙遠的叫喊。他凝視眼前被分割成許多塊小四方形的幽黑深處,藍天囚籠一線之隔。

  一道長鳴劃過轟與綠谷之間瀰漫的死寂,那叫聲在哪裡聽過,使綠谷腦內警鈴大震。「這是……!」這可不是什麼牛頭會發出的低吼。綠谷握緊手上的劍,鐵籠打開了。

  那跟他們在街上對峙的怪獸有著同樣相貌。黑色皮革般的膚質,凹凸不平的大腦暴露在外,皺褶上對稱的六顆眼珠,空洞無神不知在看向何處。發出駭人長吟的嘴沒有合攏,上頭罩了一個尖銳的鳥喙,同時下淌著唾液。體型比他們在商店街遇到的還壯碩,達一層樓高。

  「嘖……那傢伙找的怪物就是這個吧。」轟毫不掩飾厭惡的咋舌,對眼前噁心人的東西很不耐煩。「為了對付我這麼大費周章。」

  在魔物離開鐵牢的瞬間轟右腳落地,冰稜急速向前刺出,魔物一個旋身躲過第一波攻勢。綠谷驚呼:「個頭很大反應卻很快……!」他也做好了備戰姿勢,靜觀其變。

  首次進擊被避開轟也不紊陣腳繼續進攻,那頭怪物一面發出懾人心魄的低吟,一面被冰牆逼得無處可逃。一切看似順利,廣大的圓形賽場已是冰川壘壘。

  不對,不太對勁。綠谷依然在原地動也不動,有股不好的預感緊掐著心臟。


  「好冷啊——不過這個魔物也讓焦凍王子拿出真本事了吧。」觀眾席的群眾嘶嘶牙顫、議論紛紛。早春的氣息染上冰面騰出的冷意,給整個會場熱絡的氣氛降溫不少。

  「焦凍王子的對手看來是傻住了,那個綠毛小子是玩玩作紀念的吧。」

  「是啊是啊,不然你覺得有人真的能贏過咱們的三王子?」

  「喂——不想比就認輸啦趕緊讓比賽結束!冷死了!」

  「焦凍王子什麼時候要用一下火呢……期待了三年呢我……」


  魔物被凍住左腳的瞬間轟沒有任何多餘動作的起跳,綠谷看著他手上的劍影速閃而逝,魔物的左手被一刃斬下。卻沒有任何停頓的,似在轟對自己有所實績而輕微鬆懈的瞬間,那魔獸猛地迴旋轉身,右掌加上離心力的作用強勁一甩把轟擊飛出去。

  「!」「——……」綠谷吃了一驚,整個會場也同時鴉雀無聲。

  轟的受身做得漂亮,落地沒摔到要害,不過起身時腹部還辣辣作疼。「這個怪物……」他啐了一口血在冰漬上。魔物朝天空咆嘯,綠谷心下一震,那被劈開的血淋淋的左肩斷面竟開始再生,半秒不到的時間左手就復原了,同時一腳踢碎困住牠的薄冰。

  重獲完整跟自由的魔物迅急朝轟衝去。

  綠谷知道他的不安是什麼了。

  他可沒空分心,算準時機一個箭步起跳,躍到那外露的大腦上方,魔力聚成的亮黃鋒芒盤繞在劍身之上,一個旋轉使力往那粉色腦門上就是一劍見血。

  怪物發出了悲鳴,像被逼急的野獸朝綠谷的位置一陣亂拳,與此同時冰的攻勢再次猛烈襲來,牠只好閃身作罷。綠谷躲開了大部分的落拳亂掌,但還是傷到了些,他踉蹌的跌落在地。攻擊的準備太倉促了,外傷先不談,尚未調整的OFA力量讓他掌指疼得不行。

  不會骨折了吧……右手臂的衣料面目全非,肌肉纖維鈍鈍作疼,劍勉勉強強才能握住。

  「轟君!要攻擊牠的腦袋,其他部位都會再生,再生後會變得更強!」像是要驗證綠谷說的話一樣,冰在凍住魔物左手時立馬被震成粉碎。

  「……你這天真的傢伙在跟我分享情報嗎。」轟有些惱怒的咬牙說道,一面用冰尖進攻著。「你沒忘了我們是對手吧。」

  綠谷也按捺不住脾氣:「你在發抖啊!」他用意志力緊緊握住了劍,有如握住信念一般。「你身體所能承受的冷氣也是一定的吧——這一點用火就能平衡了不是嗎!」

  「為什麼不拿出全力戰鬥呢——!?」綠谷大吼著,嘴裡的血腥味讓他清醒無比。

  轟的眉間皺成曲折山岳,手上的冰層更是像反駁般的爆發。「全力……你在打什麼主意……」冷意像竄進了聲音裡,徹骨而狠毒。「你也被臭老爸收買了嗎?」

  長年被困在親手搭建的冰山之中,他的眼神孤獨又無情。所有掙扎都是困獸之鬥。沒有裂縫,沒有光,那樣美好的東西從來都不屬於深井中的死水。


14

  轟小的時候見過歐魯麥特一次。

  大約四五歲時,媽媽會趁父親繁忙政務時偷偷把他帶出城。

  天很藍,樹林很廣。雖然練習的鬥場也很大,但跟無垠無盡的外頭世界完全不能相比。轟把他小小的腦袋從素色斗篷裡探出來,他的母親駕馬很穩,在母親懷裡非常非常安心。

  他很喜歡跟媽媽一起偷閒的時光。他們會在離城不遠的地方野餐、戲水、講講童話故事。有一次媽媽說想帶他去湖邊賞景,年紀小小的轟馬上綻開一個笑臉扒著母親的長裙興奮又乖巧的點頭。

  那次離城較遠,好像更接近天空中那面藍色布簾了。湖面像是高貴寶石般粼粼閃爍,天水一色。「好漂亮……!」從來沒有離家這麼遠的轟被母親自馬鞍抱下,他迫不及待地回頭說:「媽媽、好漂亮!」

  他的母親笑盈盈地輕彈兒子小巧的鼻尖,「這樣說媽媽會以為你在誇獎我喔。」轉身下馬,牽著轟沿著湖邊遊逛。「我第一次來烈焰城時有在這裡稍作休息,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清風拂過她雪白長髮,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轉瞬而去。「這裡都沒變過呀。」

  儘管好奇湖水的溫度跟觸感,小小年紀的轟依然乖巧懂事地牽著母親微涼的手遠觀欣賞著。

  「焦凍今天想聽什麼故事呢?」轟看著母親對著自己垂下面容,他覺得全世界的美好都集中在這個小天地之中。如果有天堂的話,說的就是這樣的地方了吧,轟如是想道。

  「啊,羅密歐跟茱麗葉上次好像才說到一半——」

  半聲未完,一旁的樹林就傳來陣陣騷動。在轟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被媽媽護在身後了。

  「運氣怎麼這麼不好……」他聽到她輕聲抱怨。

  從林子中冒出了許多魔物,往湖的中心——也就是轟跟他的母親所在之處急奔而來。轟的訓練中也會安排跟魔物對戰,但這麼龐大的數量實在很不樂觀。

  「媽媽……」五歲的轟有些後怕的揪緊母親的長裙。

  「沒事。」她說,「我們讓湖面結冰,再越過去,怎麼樣?」

  轟癟著下巴乖巧的點了點頭。

  沒想到他們尚未行動,一陣風壓就鋪天蓋地襲來,伴隨如焰火般的溫暖光亮。轟被母親連忙壓下身子趴在地上,他聽到了一陣一陣的落水聲,應該是魔物?還是樹?小小的轟好奇的翻過上身瞄向前方,整面視野被金黃閃爍的魔力佔去,鋒芒卻不刺眼、溫和又無比強大。

  而他還沒看清來者,憨厚的嗓音就傳進了耳朵。

  「哈哈哈,抱歉啊這對母子。我在附近搜集材料,結果把一堆怪物引來了。」

  「您是……!」

  啊,是那位。

  爸爸非常非常討厭的那位,這片中央大陸上沒人不認識的英雄,歐魯麥特。

  他的母親誠懇地向對方道謝,魁武的硬朗男子不合形象的害羞擺手:「這位夫人沒事就好,打擾到你們了。」

  「想不到能在這邊遇到歐魯麥特。」轟聽著母親說。感覺自己的媽媽應該不討厭這位英雄,甚至有些崇拜。「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陪我們聊聊呢……」

  「沒問題沒問題。」金髮男人說,「適當的休息也是必要的。」

  他的母親跟歐魯麥特說了很多話,包含這個國家、國王、家庭等等。

  「是嗎……您是安德瓦的……」歐魯麥特沉吟,「辛苦了,不論是您還是他啊。」

  轟看見媽媽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但擱在身側的手卻緊握成拳。

  歐魯麥特矮下身,跟轟對眼相望。「你也很辛苦啊。」

  轟沒搖頭或點頭,只是眨了眨他顏色相異的眸子。

  歐魯麥特雙手叉腰的站直身體,對藍天嘶出一聲長氣,接著道:「雖然能力會從父母傳給孩子,但重要的還是『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這件事。」歐魯麥特沒有看他,他仰著臉望著無盡天穹,或是望向更遠的地方。而轟直覺認為這個高大的男人是在跟他說話。

  「血緣是很重要的羈絆,但沒有人生來就該被血緣束縛的。」

  轟那時候還小,他並不明白歐魯麥特想說什麼。但他的母親明白了,用簡白得甚至有些單調的話對他陳述:「是的呢,焦凍,你呀——」

  四方綠意婆娑的樹梢搖晃,林風帶動枝枒輕響,他被吹起的瀏海在眼前跳出白與紅的舞蹈。

  有些想不起來母親的笑臉了。

  她說——……



  「轟君——!」綠谷聲嘶力竭的朝他大喊,轟知道他的冰已經沒有最開始那樣靈敏而迅速,眼前的怪物反而越戰越勇,這對自己非常不利。來不及了,這一拳躲不過……

  綠谷又使出不知道是哪裡爆發出來的狠勁,像子彈一樣飛斬過魔物腳踝,入劍不深,但著實阻止了牠前進的勢頭。轟盯著眼前不斷閃過的澄黃色炫目能量,似是飽含太陽的溫暖跟月亮的溫和,亦能融入大地般自然的琥珀色魔力。

  轟馬上回過神來,右側的冰霜厚重冷冽得使他無法行動、也無法自由。轟看著綠谷跟魔物的纏鬥全然居於下風,他身上的傷比自己更怵目驚心,哪些是被攻擊的哪些是反噬的根本分不出來,整條手臂上的肌肉組織血肉模糊。

  這樣孱弱的他,怎麼還能握住劍呢……

  綠谷不知道是第幾次被魔物拍飛了,重重落地劃出一道血痕,他早已遍體鱗傷。大腦外露的怪物發出厚重低吟的同時朝轟進襲而來,掀起了可觀的威壓,轟想制止那迅猛的迫近,但冰的速度跟強度皆不如一開始,完全沒威脅到魔物。


  可惡、可惡、該死……

  轟覺得腦袋脹得發疼,他很在意那遺忘已久地、在這個當下急切想找回的話語。比起性命被魔物奪去,他剎那間更害怕的是丟失重要的念想模模糊糊的死去。

  此刻的他,聽不到魔物駭人的吟吼、聽不到觀眾鼓譟的屏息、聽不到自己匆忙的心跳、聽不到誰對誰的期許、聽不到內心最最深處的渴求。


  可是他聽到了倒在地上的綠谷朝自己這麼大叫著——

  「那不正是、你自己的力量嗎!」


  啊,是這個啊。一切線索有力地打進靈魂,血液滾燙沸騰循環回心臟。轟同時想起了母親,那時候彎著眉眼對他說的話。

  ——焦凍,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人就好了。


  火光四溢。


15

  有好幾年沒這樣了。宛若將所有壓力跟無助宣洩出來一般,不再原地自轉糾結成疾,轟的視線隨著蒸騰的熱氣往上望,原來天空是這麼樣的藍嗎。

  左側的火焰在旺盛的向外燃燒,有如上百萬隻細長的火蛇,在尾端搖曳晃惚晃滅。眼前本來積極進攻的魔物也被動物的本能驅使而慢了下來,眼前熊熊燃燒的烈焰怎麼看都不能隨意接近。

  在王座上看比賽的安德瓦此時倏地站起身,雙拳緊握,臉上笑得得逞猖狂。

  觀眾席當然被這氣氛點燃,人聲鼎沸。「用了!是焦凍王子的火焰!太漂亮了!」「烈焰城……烈焰城萬歲——!」「三年、我等了三年了!王子啊!」

  轟感受到右側厚重的冰逐漸被熱氣瓦解,他的身體也不再那麼冷了。神智清醒,眼皮很熱,眼角卻冷得凍結。這是他花了十多年得到的答案嗎?不知道。他只想起從來沒有人限制過左側的火焰,除了他自己。

  「好厲害……」綠谷笑著讚嘆。他艱難地從融冰後積水的地板爬起,他的褲管被血跟塵土染得汙濁,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

  「你明明也想贏的……還幫助對手,我才想問到底是誰在開玩笑。」轟放任左側燃燒,用近似嘆息的口吻對綠谷說:「這個狀況下還笑得出來,你肯定是瘋了。」

  眼前墨黑的魔物正一步步試著靠近這頭,未知的熱浪讓牠架起戒心,不再是莽撞的突進。轟向前跑去,他想,離綠谷越遠越好,他不想波及這位……朋友?

  他還沒辦法細想兩人的關係,就先當作是朋友吧。

  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轟先用右腳踏地凝出一矗矗冰稜,速度回到了最優良的狀態,在下一個瞬間他向前伸出左手,火紅巨浪如崩落般奔騰而出,整個會場的空氣在極端溫差下迅速氣炸,砰地一大聲響徹雲霄。

  轟自己被震得耳鳴,有些鴕鳥心態的趁機喃喃:「綠谷,謝謝了。」

  他事先在綠谷四周架起了冰牆,讓已經傷痕累累的那個人不要被吹飛。魔物因炸裂的衝擊被狠狠推撞在牆上,力道之大之急早沒了意識,像個龐然大物的障礙橫在那頭。

  喘了喘氣,厚實的煙霧還沒完全散去,但轟覺得他的身體跟內心都像被春陽包圍般的明朗且暖活。他頓了頓,往綠谷的方向走去。製出的冰牆還是在兩極的溫差下瓦解了,但綠谷沒有受到任何爆炸的影響,沒有燙傷凍傷或撞傷,他是在全身鬆懈之後暈過去的。

  轟撈起那個滿身瘡痍的比賽對手,他想了想,打橫將綠谷抱了起來。

  好輕。轟皺了皺眉,用這個單薄的身體發揮那麼強大的能量,慘遭反噬也不管不顧,真是傻。但也是這樣無懼的他的聲音,才能傳到人的心裡吧。

  轟抱著綠谷走地下通道離了賽場,把擊倒的魔物及大聲宣布他是勝者的司儀還有群眾的歡呼聲留在原地。

  沒有回頭,他不再回頭看。


  地下通道到休息室的長廊間,他的父親站在對側。

  「來吧,我會帶你走上霸王之路。」

  「你做的那些事,我不想原諒也不會原諒。」轟說,他垂下眼看著懷中昏睡的綠谷,擁住對方肩膀的左手緊了緊。「只是那時候,那一瞬間,我把你拋在腦後了。」

  安德瓦先是一陣沉默,也不急著回話。他指派了一名隨扈到小兒子身邊,「這是治療師,他會醫好那個旅行者。」轟有些戒備,但綠谷現在的確得接受檢查跟包紮沒錯。他也是事理分明,把方才的對手交到了治療師手上。

  「好好對待他。」轟囑咐。治療師點了點頭,撐著綠谷往醫療間走去。

  轟瞥了眼少了綠谷重量跟溫度的雙掌,心內悶了幾分。但他也很快收拾好情緒,對著眼前父親的角色說:「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我會弄個清楚。」語畢,轟不等國王回覆,逕自氣宇軒昂的錯身離去。


  安德瓦身旁的另一名隨扈試著化解劍拔弩張的氣氛:「國王息怒,王子要去準備下一場比賽了。」

  聞聲,烈焰城的國王沉吟道:「那小子如果下一場比賽有用左側的話……不對,」他頓了一頓,表情凝重地甩過頭,下顎燃燒的鬍子在空中撇出一抹紅光。

  「如果他沒用火的話,就把那個綠毛小子關起來。」

  「這、這樣妥當嗎!?」他的隨扈顯然有些緊張,罪名可不能用賽場上對王子不敬吧?這畢竟是正直的迎春祭的比賽節目……

  「要理由的話,就是對國王無禮吧。」安德瓦沉思一陣,想到比賽前在通道上遇到那句反嗆——轟君也不是您。

  「不會關很久的,」強橫的國王說。「我只是想摸清這個能讓焦凍使用火焰的鑰匙,到底能發揮多大的作用。」



tbc


一章比一章多字....要死了....

終於寫完打戲,要開始秀恩愛囉❤

感謝願意看到這裡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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